文明互鉴·考古故事 探秘玛雅文明 走进科潘遗址

李默然

科潘遗址8N-11院落航拍。

在科潘遗址现场,中洪联合考古队中方负责人李新伟(左三)正在和哈佛大学教授威廉·费什(左四)讨论。

科潘遗址出土的玉饰。

科潘遗址出土的彩陶碗。

中洪联合考古队成员李默然(中)和遗址工作人员交流。 本文配图均由作者提供

揭秘玛雅文明、探索古埃及文明……近年来,中国考古工作者走出国门,赴洪都拉斯、埃及、乌兹别克斯坦、沙特阿拉伯等国家和地区,与当地的专家学者开展联合考古工作,积极参与国际考古交流合作。同时,世界遗产联合申报、历史古迹保护与修复等方面的合作也深入展开。

自今日起,本版推出“文明互鉴·考古故事”栏目,讲述中外联合考古、合作开展历史古迹保护与修复促进中华文明与世界各国文明交流互鉴的故事。

——开栏的话

在日前于山东青岛召开的亚洲文化遗产保护联盟理事会第二次会议期间,中国国家文物局局长李群与洪都拉斯文化、艺术和遗产部部长贝莱斯签署关于促进文化遗产领域交流与合作的协议。这是中国与洪都拉斯建交以来,双方首次签署文化遗产领域合作协议。双方同意在文物保护、考古研究、博物馆交流、人员培训等方面开展务实合作,深化科潘遗址考古研究与展示利用合作。

合作协议中提到的科潘遗址位于洪都拉斯西北部,被认为是玛雅文明中最古老、最宏大的古城遗址之一,自1980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后,国际合作成为当地考古的主要途径。2015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将科潘遗址考古和玛雅文明研究列入创新工程重大课题予以支持。自此,中洪考古工作者联合探寻玛雅文明之路开启。

——编 者

中国和洪都拉斯考古工作者联合开展的科潘遗址考古项目自2015年正式启动以来,经过数年发掘和整理,在学术研究、文化遗产保护、文化交流合作和公共考古方面均取得丰硕成果。

中国考古学者在中美洲主持的第一个田野考古项目

自地理大发现以来,中国古代文明与美洲(主要是中美洲)文明的关系总是民众乃至专业学者的关注热点。这是不难理解的,中美洲原住民和亚洲人具有诸如蒙古褶和铲形门齿等共同的体质特征;他们还有一些相似文化实践和信仰——对玉的崇拜和使用,四方和中心的观念以及用不同颜色与之搭配。此外,中美洲历法中数字和日名的组合方式不禁令人想起中国的天干地支。更为神奇的是,他们都会在满月表面看到一只兔子的形象。

博物学家何塞·德·阿科斯塔曾大胆假设了亚洲人群往美洲的迁移。彼时,白令海峡尚未被发现,他预言新旧大陆之间应有接壤的通道。这一设想不断得到后续考古发现以及人类DNA研究的验证和修正。当然,由于美洲成熟文明奥尔梅克以及玛雅的发现和研究,有学者讨论殷人东渡的可能性,也有学者讨论了更早的良渚文化甚至河姆渡文化与中美洲文明的关系。但这些都缺乏考古学和DNA方面的证据支持。

直到上世纪中后期,著名考古学家张光直先生提出“玛雅—中国文化连续体”的概念,认为中国文明与中美洲文明是同一祖先的后代在不同时代、不同地点的产物。

进入21世纪以后,中国考古学的国际化历程加快,除了将国际著名考古机构和研究者“请进来”,还日益重视并实施“走出去”。学者们意识到需要在世界视野下认识自身的古代文明,中外文明对比研究逐渐成为大家关心的话题。

2014年7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洪都拉斯人类学和历史学研究所签订合作协议,开展科潘遗址考古工作。

2015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将科潘遗址考古和玛雅文明研究列入创新工程重大课题予以支持,项目目标在于中美洲文明研究以及中外文明的对比研究,也期望对张光直等研究者提出的问题有更深的理解。此项工作是中国考古学者在中美洲地区主持的第一个田野考古项目,也是中国考古机构首次在远离中国的地区对世界其他主要古代文明的遗存进行考古发掘。

计划对王宫区疑似第八王居住区进行发掘

科潘遗址考古项目选取了古典时代的玛雅都城——科潘遗址一处编号为8N-11的贵族居址作为发掘地点。该居址位于科潘王宫区东北,遗址面积约4000平方米,由一座封闭院落和周围附属建筑构成。院落大体呈方形,包括5座编号66-70的台基式建筑组。考古学家在66号建筑组的中心主室内发现了雕刻有日、月和金星神图案以及擎天力士的石榻。巧合的是,月神的怀中也抱着一只兔子。前期的考古调查和发掘表明,该院落可能居住着古典时代晚期科潘王朝一名等级较高的贵族。

从2015年6月开始,科潘遗址考古项目组对遗址进行了6年的田野发掘,通过细致的田野工作以及隧道式发掘,揭示了一座古典时代玛雅贵族居住院落的布局和演变过程。

通过考古发掘,出土了一大批精美石雕,包括13组“交叉火炬和墨西哥纪年”雕刻,2组玉米神死亡、8组玉米神重生雕刻等。“交叉火炬和墨西哥纪年”雕刻以往在科潘第十六王居址曾有发现,被认为与墨西哥中部特奥蒂瓦坎关系密切,这展现了8N-11院落贵族家庭与王室的密切联系。玉米神死亡与重生雕刻表达了玛雅人独特的宗教理念,是玛雅人将宇宙观、宗教信仰和图像结合的完美案例。

在建筑台基下方和边缘,还发现了49座形制和规格不一的墓葬,出土了大量玉器、彩绘陶器等珍贵随葬品。其中3号大墓位于北侧中心建筑台阶下方,出土了17件玉器(翡翠)、6件陶器和1件海贝,包括1件含有“阿豪”形象(意为国王或主人)的玉坠饰和1件“小丑神”(代表王权)玉饰。此外,西侧建筑2号大墓出土1件席纹玉牌饰和带铭文陶杯,而这些遗物一般只出土于玛雅的王墓中。高等级贵族墓葬的发现,一方面表明8N-11院落非同寻常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暗示了在科潘王朝末期,日渐衰落的王室不得不与贵族共享一些统治权力。

在北侧主建筑东过道和西侧建筑的后方台基上,发现了大量陶片和兽骨堆积,表明这个时期院落内仍居住了相当的人群。

曾有观点认为玛雅社会突然崩溃并消失,但从科潘以往的区域系统调查和本次8N-11院落的发掘来看,这种崩溃可能仅是针对玛雅贵族政治结构而言。

目前,科潘遗址考古项目已完成田野任务并正在进行资料整理和报告编写。迄今为止,项目组在《考古》等国内外知名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近20篇,翻译出版《墨西哥与中美洲古代文明:考古与文化史》。

2017年,项目组与洪都拉斯人类学和历史学研究所等合作举办了科潘国际学术研讨会,促进了学者之间的交流。基于项目的成功,美国哈佛燕京学社举办了两届“中美洲考古培训班”,这是哈佛燕京学社首次将研究目标聚焦到亚洲以外的地区。

在项目实施8年后,中国和洪都拉斯建交。双方在文化领域将开展更密切合作,预期会对项目产生积极影响。未来,项目组在完成第一期考古发掘报告的同时,计划对王宫区疑似第八王居住区进行发掘和研究,探索更多玛雅文明的秘密。

为理解中国史前社会变迁提供他山之石

中洪双方在合作开展科潘遗址考古项目过程中,从考古理念到考古方法等,互相交流、借鉴。比如,外包砌石的台基式建筑发掘难度并不高,但测量工作繁重。项目组中方成员以中国田野考古中成熟的三维建模方法对遗迹和出土遗物进行测绘,极大地提高了效率。虽然这种方法一开始曾受质疑,但经过与洪方领队和管理机构反复沟通,经过专家组验证,最终得以采纳。这种三维建模技术以及无人机等国内常用的设备也成为科潘遗址考古的新标准。

玛雅建筑的特点之一在于晚期建筑层层叠压在早期建筑之上,形成类似洋葱的结构。假如按照常规方法进行发掘,必然会对晚期建筑造成不可逆的破坏,因而玛雅考古学家摸索了一种隧道式发掘方法,这对于中国考古学者来说是全新的体验。我们认真学习了这种方法,并将中国考古学擅长的对于地层的观察和辨认融入其中,最终厘清了院落的布局和演变。

项目组成员还积极学习西班牙语,融入当地生活,与洪方工作人员结下了深厚友谊。利用节假日,深入山地,到玛雅后裔居住的村落中进行人类学调查,了解他们对自己祖先的考古和文化遗产的态度。

项目还从中国考古学的视角,结合以往研究成果,对考古发现进行多角度的诠释。同时,中美洲文明的发展状态也为我们理解中国史前社会变迁提供他山之石。理解玛雅文明和史前中国文明的文化深层结构,才是我们解答二者相似性以及后续发展为何不同的钥匙。

中国考古学经历了百年发展。近年,越来越多的考古机构和学者开始走出国门,赴外进行考古发掘和研究,与海外同行在交流中共同进步,在古代与现代文明的碰撞中汲取营养。

(作者系中洪联合考古队成员,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世界考古研究室副主任、副研究员)


科潘考古,一次跨文明探险

考古学家张光直曾提出玛雅中国文化连续体的概念,认为中国文明和中美洲文明实际上是同一祖先的后代在不同时代、不同地点的产物。 在玛雅文明消失1000多年后,做中国史前考古研究的李新伟,终于有机会实地考察素有玛雅世界雅典之称的科潘遗址。 玛雅世界的雅典它横亘在我们面前,犹如一艘在汪洋大海中被波涛击碎的三桅船;桅杆不见了,船名消失了,船员葬身海底,没人能说出它从哪里来,船主是谁,已经漂泊了多久,为什么遭难;消失的船员是谁,或许只能根据与此船相似的船只来推测,或许永远也无法准确认定。 从2015年以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的研究员李新伟在这块已经发掘了百余年的遗址上工作了近三年,他仍能体会到最初把它介绍给世界的人,涉足此地时的心情。 这是科潘遗址。 1839年,美国探险家约翰劳埃德斯蒂芬斯和英国画家佛雷德里克卡瑟伍德一行人闯入洪都拉斯东南部,靠近危地马拉边界的密林中。 当斯蒂芬斯在树冠撑起的黑暗和野兽的嘶鸣中,忍受蚊虫的叮咬,穿过沼泽,撞见被藤蔓包裹的石筑遗迹,而砍断荆棘,在石墙背后,颤颤巍巍地拾级登上30余米高的金字塔,俯视热带雨林里的城市废墟时,他写下了上面那句话。 工人们清理刚刚出土的玉米神头像斯蒂芬斯在遗址内逡巡时,他的同伴卡瑟伍德则双脚浸在烂泥里,为防止蚊子侵扰,戴着手套,蒙住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借助林间投下的微光,从早到晚为遗迹画图。 在他们到来的200多年前,这座遗址曾被西班牙国王的使臣蒂亚戈加西亚发现过。 他见到丛林中的金字塔、祭坛、广场、庙宇、石阶、石碑和雕刻等遗迹。 但直到卡瑟伍德的画引起考古界的注意,这座古城才为外界所共知。 那时,它已沉寂近千年。 与科潘遗址一同为外界所知的,正是玛雅文明。 斯蒂芬斯来到科潘以前,已小有名气。 他虽是学法律出身,但酷爱古物,曾游历埃及、巴基斯坦、希腊等古代文明的核心地带,探访古迹,出版过两本游记。 直到在1836年的一篇对中美洲原著民的调查报道中,看到在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和中美洲的森林里,有造型奇特且历史悠久的建筑遗迹的零星记载,他把目光转向美洲。 他向当时的美国总统毛遂自荐,成为美国驻中美洲的代办,坐船来到尤卡坦的伯利兹城,穿过危地马拉,一路向东来到科潘。 之后,他又折返回去,再次穿过危地马拉,来到墨西哥南部的恰帕斯地区,探寻更多遗迹。 1841年,他把自己的经历和卡瑟伍德的画集结成为《中美洲、恰帕斯和尤卡坦纪闻》,引起轰动。 斯蒂芬斯结合前人的发现和沿途遗址上的石碑,发现在中美洲呈三角形分布的独特文明。 这个巨大三角形的三个端点,顶角为尤卡坦半岛,左边为帕伦克,右边就是科潘。 这个大约方圆四五十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浙江、江苏、安徽、山东的面积加在一起的区域,因通行玛雅语,宗教、习俗相同,而被称为玛雅地区。 作为玛雅文明重要的组成部分,科潘考古就此拉开序幕。 还有多少遗迹,至今也不知道。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研究员李新伟坐在北京的办公室里,叼着烟斗,用的茶杯是有仰韶彩陶风格的陶杯,桌上却堆满科潘考古的材料。 在斯蒂芬斯的游记轰动170余年后,他来到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科潘遗址。 近三年来,他每到3月都要飞赴洪都拉斯,降落到凶杀率世界排名数一数二的圣佩德罗苏拉,再开车在山路上颠簸三个多小时,驻扎到遗址旁的科潘镇里,直到11月才回家。 他负责发掘的遗址周围仍旧被密林包裹,斯蒂芬斯在金字塔上的疑问依然萦绕考古学界,只是在百年间变成了一连串更为具体的课题。 当斯蒂芬斯来到科潘遗址时,遗址不远处有一个当地人的村落,这些人虽是玛雅人的后裔,但他们对遗迹的来历一概不明。 文字成为解答谜题的最直接途径,而这些玛雅人对石碑上的文字同样一无所知。 大部分玛雅文字能够破解,有赖于西班牙征服美洲时记录的一些玛雅符号的发音。 考古学家们在研究铭文、石碑后发现,玛雅文明可以划分为三个时期,公元前1500年至公元前300年是前古典期,玛雅人发明文字、历法,以及纪念碑和建筑,文明逐渐形成;公元前300年至公元900年为古典期,玛雅文明走向鼎盛,城邦往来繁密,各地巨大的宗教祭祀建筑林立;900年至16世纪为后古典期,北部城邦兴起,文化走向衰落。 在3000多年的历史里,玛雅地区始终没有使用过金属,也没有马和带轮子的车。 他们知道有金属。 曾在科潘发掘出一段金子做的骨头,却只是用于祭祀。 他们的工具和武器始终是石头。 而遗址中的图画显示,玛雅人运送货物都是背一个筐,然后把一条宽布带勒头上,后面背在筐上。 李新伟认为,没有杀伤性很大的武器,也没有能大规模调动军队的马和车,使得一个政权难以有效控制一个很大的地区,导致玛雅自始至终没有发展出一个统一的大帝国,一直保持与古希腊城邦林立类似的格局。 考古队用航拍技术勘探遗址科潘因其地理位置,成为众城邦中的雅典。 它繁荣的年代相当于的中国魏晋到唐朝,从426年开始至810年终结,处在古典期的中晚期,它控制的范围大致包括洪都拉斯的科潘河流域及危地马拉的牟塔瓜河流域中部。 在当时的玛雅地区,类似规模的城邦有二三十个,但科潘附近的山里有玛雅文明最重要的玉石资源,而玛雅地区战乱最频繁的地区集中在如今危地马拉北部的佩腾湖周围,科潘又距此很远。 手握资源,又安定,虽然不是玛雅最强大的城邦,但科潘成为一个雕刻艺术精美、经济发达的城邦。 遗址里国王的雕像特别精细,国王手里都拿着一个双头蛇法杖,双头蛇两边的嘴张开,祖先和各种神灵就从蛇嘴里探出头来。 国王的装束各不相同,有的穿着玉米神特有的网状花纹装饰的筒裙,身边环绕着小玉米神。 有的腰间系着一个鳄鱼形宽腰带,鳄鱼头垂在前头。 玛雅宇宙观中,鳄鱼代表大地,雕像表现的是大地裂开,玉米神从大地里重生的状态。 李新伟告诉我,玛雅宗教是一种萨满教,国王往往是法力最大也是责任最重要的萨满。 这些图像是他们进入萨满通神状态后能够直接看到的场面。 他们会拿大鱼刺扎自己,有的人把舌头扎穿了,然后把绳子穿到舌头里头放血,有的把自己生殖器刺穿、放血,通过这些血来召唤来祖先和神灵。 在迷幻的状态下,他们常常会看到身边飞起一条蛇,蛇张开嘴,祖先和神灵就会从中探出头来。 有些雕像与中国的良渚文化的一些元素颇为类似。 在玛雅地区,只要国王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立石碑纪念时间的循环,还要建造新的神庙。 李新伟向我介绍,石碑上显示,科潘最后一个王的统治持续到公元810年。 在他之后,遗址中陶器表明这个地区的人口仍保持稳定,但到900年以后,遗址大量减少了。 通过基因检测,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美洲印第安人是在距今约1.5万年的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东北亚人群迁移到美洲后发展而来。 李新伟告诉我,考古学家张光直曾据此提出玛雅中国文化连续体的概念,认为中国文明和中美洲文明实际上是同一祖先的后代在不同时代、不同地点的产物。 在玛雅文明消失1000多年后,做中国史前考古研究的李新伟,终于有机会实地考察张光直先生提出的观念。 科潘考古,新的视角与可能科潘遗址分布在长13公里、宽2.5公里的科潘河谷内,核心区面积大约15万平方米,是城邦的都城所在。 城内由仪式广场、金字塔、球场和王宫组成的核心区,现已是旅游区,而位于核心区西南和东北,尚有两个贵族居住区有待开掘。 两个贵族区之间,有白色石灰的道路相连。 2014年7月5日,李新伟随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应哈佛大学费什教授的邀请,首次踏入科潘遗址,在遗址内做了为期三天的考察。 费什教授先用两天时间带领他们参观核心区,最后的半天一路来到东北方的贵族区,引导他们来到编号为8N11的贵族居址。 这座建造于科潘王国末期的居址,中心被植被覆盖,四面均有房屋,形成一个封闭院落,面积约4000平方米,等级仅次于王宫。 事后看来,他安排的路线饶有深意,正像科潘百年考古的历程。 核心区长宽各约1公里,北部是科潘第13王兴建的大仪式广场,作为在公众面前举行祈求丰产等各种仪式的场所。 重要仪式之后,他将自己的盛装形象雕刻成高大的石像,树立在广场中间。 中央区有科潘第15王建造的象形文字台阶金字塔,其西侧台阶宽达10米,有62级,均用雕刻有象形文字的切割石块砌成,共有2200个文字,是玛雅世界现存最长的文字资料。 这些文字记录了从科潘第1王开始历代国王的在位年代和主要事迹。 金字塔旁边是科潘球场,玛雅人用橡胶球在此比赛。 西区的中央是最后一任国王建造的Q号祭坛,它的四个侧面上,雕刻着16任国王薪火相传的场面。 旁边修建了高大的第16号金字塔,是整个王城地位最崇高的圣山。 李新伟告诉我,自19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考古学者一直在科潘发掘,在上世纪70年代之前,也都集中在核心区。 1885年,美国学者马乌斯累对遗址进行了测绘、拍摄和发掘,获得第一批系统而准确的资料。 1891年,哈佛大学碧波第博物馆与洪都拉斯政府签署10年协议,开始遗址正式的发掘。 进入20世纪,美国卡内基基金会资助对科潘遗址进行持续研究、修复和保护。 直到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间,遗址的贵族区才进入考古学家的视野。 在这20年间,聚落考古学的创始人、哈佛大学教授戈登威利和他的继任者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桑德斯把考古的视野扩展至整个科潘河谷,将调查范围的覆盖面积扩大到135平方公里,又全面发掘了一些贵族居址。 不过,邀请社科院考古所前来的费什教授,是如今对世人了解科潘的历史贡献最大的人。 玛雅人建一个重要建筑,一般都要埋一个重要人物在下面,这个建筑就有祖先的灵在里面,好像有了根一样。 过段时间又有一个重要人物死了,他们会把原有的建筑拆掉,在废墟上覆盖新的台基,把新去世的人放进去。 李新伟告诉我,就好像玉米的成长、收割、再成长的过程一样,建筑也有由生到死再重生的生命循环。 长此以往,台基一层套一层,大型的玛雅建筑往往如同俄罗斯套娃,在晚期建筑的外壳下,覆盖多个时期的早期建筑。 1988年,费什主持开展的科潘卫城考古项目,便是对遗址核心区的金字塔建筑进行解剖。 那是一种在中美洲通行的隧道式的发掘方式。 考古队员把建筑的外壳打透,碰到早期的建筑后,沿着墙找,看范围大小,看有没有墓葬。 李新伟介绍,虽然原来的房子在重建的时候已经都拆了,但地面还在。 考古队员就要在地面上找是不是有坑,如果有坑可能就是底下有墓,弄清楚后,再把这层打透,去发掘更早的建筑。 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在金字塔里找到了文字记载所对应的物证,使科潘早期的历史成为信史。 科潘遗址内的象形文字记载,这里曾有16任国王。 在Q号祭坛顶部的象形文字中,记录着王国建立的光荣历史:来自远方的第1王雅始库克莫在一个以交叉火炬为标志的圣殿中获得太阳神的加持和可以建国称王的身份,经过152天的长途跋涉,于426年9月5日来到科潘,建立王国。 而在第16号金字塔下,果然发现了第1王和王后的墓葬。 对第1王的骨骼锶同位素分析表明,他成长于佩腾地区的强大玛雅城邦蒂卡尔。 他获得神力的圣殿,就是墨西哥盆地的特奥蒂瓦坎城的太阳金字塔前的神殿。 经过30多年的发掘,费什积累了极其丰富的材料,需要沉淀下来整理,但发掘工作不能停。 他想到了在他学生时代钦佩的哈佛教授张光直先生,认为中国学者若能进入玛雅领域,应该会为玛雅研究提供一个新视角。 于是,他想到了具备丰富考古经验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 李新伟记得,遗址考察的最后一天,费什带他们穿过茂密的雨林,来到那座荒芜的贵族院落。 他们沿着布满青苔的陡峭台阶爬上东侧的主殿,刻着日月星辰神像的石榻出现在眼前。 上前一看,月亮神竟怀抱着一只玉兔。 费什环顾周围被巨树藤萝覆盖的废墟,对他们说:这里是中国考古学家开始的好地方。 玛雅中国:隐约的文明连续2015年7月,李新伟带上防止腹泻和蚊虫叮咬的药就来到了科潘。 到达后第三天,他们便已经带领工人清理覆盖在发掘区上的树丛,开始工作。 2007年到2008年间,他在哈佛燕京学社做访问学者时,费什就在身边。 但李新伟与他擦肩而过,那时候一心想的是多学些西方关于社会发展演变的理论,对中国文明起源问题提出自己的认识。 5年后,李新伟到危地马拉参加会议,参观玛雅的蒂卡尔城邦遗址,第一次进入玛雅世界。 他在参观时,看到日本人在遗址边建立的工作站,还曾为不知中国何时也能在玛雅开展田野工作而怅然。 没成想,一年后就有了机会,社科院考古所与洪都拉斯代表正式在北京签约,约定自2015年开始,双方在科潘遗址的发掘与研究方面实施为期5年的合作。 李新伟在8N-11贵族居址北侧建筑内的隧道里与洪都拉斯考古学家交流到了科潘镇,李新伟一边发掘,一边就要想着就地修复。 石头遗址在长时间风吹雨打后,上层的建筑已经垮塌。 考古队挖探方,画图、拍照,逐层清理坍塌的石头,清理到最底层后,建筑本身哪里是墙,哪里是台阶才显露出来。 石头建筑垮塌后,墙东倒西歪地挤在一起。 把坍塌的石头清走后,墙更容易倒,就需要马上复原。 所幸,他的考古队分工明确,经验丰富。 决定在何处挖探方、挖多少的人,是李新伟的洪方合作伙伴荷西。 洪都拉斯没有资金支持本国学者独立发掘,荷西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配合哈佛大学工作多年。 而在考古工地,有10名发掘工人和6名技工,工人两两一组挖探方,一人挖,一人搬石头。 因为哈佛考古队已在当地工作数十年,形成一套完整的记录体系,技工的分工比国内的考古队更细。 负责测量和照相的有一人;画图工作量大,由两三个人负责;还有一人专门负责管理文物,为出的文物编号、登记、放入库房。 这些当地的工人从早上7点,干到下午4点。 小的20多岁,最大的已将近70岁,跟哈佛一起干了30多年。 李新伟赞赏他们的职业精神,我们给他们的工钱略高于当地的平均水平,他们把这里的活儿当作十分严肃的工作。 家住得远的人,早上6点就要出门赶过来。 对于田野技术本身,李新伟有充分的信心,也为他们带去新的方法。 这些年国内田野技术发展很快,而且中国遗址非常复杂,挖过国内的大量史前遗址,其他遗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李新伟向我介绍,最初绘制探方的平面图时,技工采用传统方法,设立基线,用尺子测量每个石块和遗物的位置,照实物绘制。 对于复杂的探方,一个熟练的绘图员加上一个助手,一天才能完成一个探方。 我们在国内发掘中,已经使用通过相片生成三维模型,以探方正投影为底图描绘,对照实物修改的办法。 我向荷西提出这个方法。 他开始拒绝,说传统绘图法经过长时间的检验,也是洪都拉斯考古操作规程的一部分,难以更改。 我们就先按自己的方法,绘制了几个探方图,请荷西和绘图人员与传统方法绘制的图对比,终于说服他们,极大提高了工作效率,也打消了他们对中方考古学家发掘水平的疑虑。 沙盘复原的龙头神鸟协助玉米神重生的雕刻完成整个遗址的测绘和三维模型制作后,他们首先发掘最重要的北侧中心建筑,发掘面积约600平方米。 这是座祖庙,有两层台基,原本有5米高,第二层台基四面墙壁上有13组墨西哥纪年和交叉火炬的图案,与核心区内Q号祭坛中对第1王的记载吻合,表明居址的主人与科潘王国起源和王族关系密切。 发掘完毕后,解剖建筑是另一项重要工作,隧道式的发掘方法是李新伟面临的全新挑战。 对我们来说,难度主要是在分辨各个时期的建筑上。 他告诉我,贵族建筑的基本建筑方式是在台子上盖房子。 台子一层一层砌起来,最外层叫切割石,由一块块砖很规整地垒起来,很好辨认。 但里面就比较随意,直接用泥把各种碎石砌起来。 玛雅人拆除早期建筑,有时会把切割石也拆掉,再利用到外头。 等于是把皮给剥了。 当打穿晚期的切割石后,早期台子上的切割石已经被去掉了,所以进到建筑中后,你要分辨出来,哪个是早期的台子,哪个是后来填的,这有一定的难度。 凭借在国内积攒的分辨土层的经验,他们在北侧建筑下面发掘了近20条隧道。 对一座贵族居址做如此精细的发掘,科潘之前是没有过的。 李新伟说,他们发现了早期和中期的建筑,并还原出建筑建造的经过。 有些在形制上与王宫区颇为类似。 墓葬里的随葬品来自玛雅世界中部地区,距科潘数百公里之遥,说明此贵族家庭享有很高的地位。 李新伟告诉我,这座居址四面的建筑,均是由中间大,两边小的三个房屋构成,东面的建筑已在上世纪90年代由宾夕法尼亚大学发掘。 如今,他们已经发掘完的北面的三个建筑,南面的建筑都没有动,西侧最北面的房屋刚发掘完,正在做中间最大的房子。 就现有的发掘成果来看,他们已经为深入认识科潘城邦的社会结构、贵族与王室的关系、社会变革及其衰落等提供了新材料。 我们在北侧各建筑之间的夹道内发现大量遗物,应为贵族家庭离开后,继续利用这里房屋的居民所遗弃。 这些遗物中的陶器属于古典时代终结期,它们的存在表明,科潘王国衰落后,此地仍然有大量居民。 所以,科潘乃至玛雅文明的衰落,并非灾难性的毁灭,可能更主要是王国政治体系的崩溃。 不过,对玛雅文明的精神信仰体系不熟悉,在李新伟看来,始终是一大障碍。 他在第一次考察后,就开始看关于玛雅的资料,在科潘时,坚持每周学习三次西班牙语,想像哈佛大学的研究者一样,踏踏实实地扎进去。 新的雕刻出土了,赶快问荷西,问费什,看书,查资料。 身在玛雅世界发掘,从自己发掘出的文物入手,深入了解玛雅文明,那种领悟是读多少书都难以获得的。 李新伟告诉我,面对陌生,却又与他熟悉的良渚文化有诸多相似之处的玛雅文明,他最大的触动是,中国的上古文化中也有重视萨满的一面,只是我们始终与外界的文化有很多交流,改变了自己文明的形态。 如果我们重视萨满的文化延续下来,可能也像玛雅一样吧!考古队对西部建筑进行发掘时,一次工人们正在清理倒塌的石墙,忽然从乱石中蹿出一条黑纹珊瑚蛇。 这是中美洲最毒的蛇,人被咬一口,恐怕凶多吉少。 把蛇赶走后,没过多久,他们却在这条蛇盘踞的乱石中,发现了与中国龙酷似的龙首雕刻。 这样的奇遇,远未结束。 (参考资料:《神祇、陵墓与学者:考古学传奇》,西拉姆著,刘乃元译)(本文电子版由作者提供,原文刊于:《三联生活周刊》2018年第12期)

科潘玛雅古城的遗址传说

尤卡坦半岛南端洪都拉斯境内的科潘,是玛雅人最大的城邦之一,也是最为著名的雕塑之城。 关于科潘的传说:古代有一个位玛雅人的王子,到了一片树林旁边,听到一个顽童说话的声音,那顽童告诉他,深林深处有座城堡,城里住着一个漂亮的公主和受难的人民。 王子凭着好奇心进到城堡,发现那里有着邪恶的女巫,用咒语控制的人民,被诅咒的人民都已动弹不已,整个城堡成为了一个死城。 王子爱上了被诅咒的沉睡的公主,勇敢地与女巫战斗,后来王子深情的吻了公主,公主醒了,随之城堡里的人民也醒了,后来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那个城堡就是后来的科潘市。 当年史蒂芬斯来到这里的时候,居住在附近的玛雅人对森林中的遗迹的来历一无所知。 更不清楚这是他们先祖的文明的丰碑。 玛雅人村落中一个村长以50美元的价格将科潘卖给了探险者们,这段经历在史蒂芬斯的游记中描写得滑稽有趣,但我们却能从文中读到文明失落的悲凉。

科潘玛雅古迹遗址的湮灭之谜

玛雅人创造出了令人称奇的高度文明,但是玛雅文明为何突然消失,现在还没有定论,科学家考古学家,对玛雅文明湮灭之谜,提出了许多假设,诸如外族入侵,人口爆炸,疾病,气候变化,内部战争等等。 玛雅高深的知识和文化只掌握在极少数贵族和祭司的手中,占玛雅人口绝大多数的下层劳动者完全是文盲。 养尊处优的贵族知识分子,在繁华殆尽后难以生存,乃至很快消失,同时也带走了辉煌无比的玛雅文明。 重要的玛亚文明遗址:卡拉克穆尔(Calakmul)奇琴伊察(Chichén Itzá)Cobá科潘(Copán)蒂卡尔(Tikal)Uxmal帕伦克(Palen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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