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而正确 钟睒睒的理想主义

文 | 阑夕

风波之后,农夫山泉的创始人钟睒睒造访央视「对话」栏目,度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

从这一个小时里的表达来看,钟睒睒用了一种最诚实的方式,来回应围绕着他个人和公司的诸多非议: 没有过多的自我辩解,而是摊开了农夫山泉的经营模式,以敞亮迎接猜忌。

说这一个小时漫长,则是因为钟睒睒看似把卖水做成了巨大的生意,却在摆满货架的那些瓶瓶罐罐背后,还有着太多鲜为人知的投入,且都始于并终于农业这个充满磨难的场景。

在以土地为生的母题上,无论有多少个小时的讲述,可能都是不够用的,就像干旱需要的一场雨而不是一滴水,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何化云为雨、汇聚成河。

这就回到了钟睒睒的本职,无论是不是首富,在他的人生里,自己首先也永远是一个农民。

星空固然壮丽,土地却更熟悉

「同为企业家,钟睒睒比起马斯克差远了。」

这是网上关于钟睒睒的讨论方向之一,说他的卖水生意太「水」了,别人家的首富立志要将人类送往火星成为多行星物种,而我们的首富还在一块钱两块钱的卖矿泉水。

央视的主持人主动挑起这个话题,大概是想听听对方会如何反击,没想到钟睒睒直接就认了,表示上述评价相当「中肯」……

他读过马斯克的传记,也敬佩这个敢想敢做的天才,但马斯克20多岁的时候,是在斯坦福大学读博士,而自己只读了4年小学,高考恢复前一直是在当农民,迥然不同的起点,通往千差万别的终点,这不意外。

但是,即使社会评价不能对齐,社会责任却可坦然对比:

「马斯克做的事情非常惊天动地,他给社会的回报就是探究科技的边界,我没那么伟大,我的知识范围里可以做的事情,都是跟农民有关的,作为一个中国的企业家,我保持了农民的收益,这是我能贡献的,也是感到自豪的。」

除了矿泉水和天然水之外,农夫山泉旗下还有农夫板块的部署,比如生产混合型果汁饮料,这条业务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亏损状态,但钟睒睒始终把它作为公司战略的外延,一边承压,一边发展。

终究还是因为一切和农民打交道、有机会改变农业效率的生意,都是有社会价值的。

这也并不意味着, 钟睒睒是以一种近乎慈善的手段去履行助农责任,与其这么浪漫化的构想,不如说他是相信农民勤劳致富的本分,相信商业模式的进步可以带来更加普惠的分配,以及相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常识。

和橙子死磕的那14年

2007年,赣州安远脐橙丰收,当地县长请钟睒睒过去考察,会上吃了两个橙子,味道果然甘甜清爽,于是拍板投建的榨汁厂也应声落地。

当时没有人会想到,钟睒睒和他的公司,会在这个薄弱偏远的地方,「困」上14年之久,而这14年里的种种艰辛,恰好也是中国农业积弱自强的完整缩影。

赣州的脐橙确实远近闻名,但橙子好吃,和它能不能用于果汁的工业化生产,其实是两码事。

简单来说,橙汁被榨出来后,如果需要储藏,就得先行杀菌,而杀菌的流程不可避免的会让橙汁变味,让瓶装橙汁背离产地的口感,这是世界性的难题,所以用来榨汁的橙子,一般都是特定品种,很不幸的是,赣州果园里产出的橙子,不属于合适品种。

所以本来以为建完厂后就能开始源源不断生产果汁的钟睒睒,又用了7年时间解决榨汁变味的问题,用他的原话来说,是「把错事做对」,不能遇到障碍就拍拍屁股走人,让农民们自己去克服远超他们能力范围的困难。

都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终于,当赣州脐橙达到了榨汁标准后,钟睒睒得到的是……新的意外。

全球各地的柑橘种植园,最怕的就是黄龙病,无一例外。这是一种传染病极强的虫害,患株无药可治,可将果园尽毁。早年的赣州经济发展不均,脐橙产业可以说是勒紧裤带发展起来的,农民天然厌恶风险,往往需要干部带头种上几亩地后,他们才会跟着种,结果一场黄龙病下来,受灾严重的果园几天之内就会被推为平地。

于是钟睒睒和农夫果园又一头扎进了治虫害的新研究里,直到今天也不能说完全解决了危机,但是卷起裤腿和农户们站在一起的姿势,也在这十几年的岁月里,被定格在了赣州的历史记忆里。

和农民共患难,也共富贵

知识分子对于农民的构想,往往充满批判性,在百年来的文艺作品里,农民角色的刻画虽有淳朴憨厚的群像打底,但也始终黏着谨慎保守、目光短浅甚至自私狡黠的特点。

不过,就像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开篇里所说的那段话——「每逢你想要批评别人的时候,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人, 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如果不能百分之百的对农民的遭遇感同身受,就无法理解造就农民身份上那些矛盾性的核心原因。

钟睒睒反复地说, 他是一个农民,懂得阻碍几亿农民勤劳致富的真正问题是什么,从实际的作为来看,这的确不是一个用来饰演的「人设」。

在解决各种生产问题的同时,钟睒睒也没落下收购脐橙的步伐,他用的方法也很简单——简单到在城市经济学里,可能早已习以为常——和农民签长期合约。

是的,城里人连租房都可以三年五年的起租,但在很多农村,种植户是很难见到哪怕超过1年的合同的,因为农副产品受季节波动性影响剧烈,采购商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愿制定稳定长效的价格,所以「谷贱伤农」的规律才会从古至今都顛簸不破。

没有确定性,就没有预期,没有预期,就很难规划长远的生活,农民的所有困境,根本上都出自他们的抗风险能力贫弱的处境,而钟睒睒的对症下药,就是把现代经济里的契约制度,重新下沉到了足迹所至的农村里:

「我用价格来做牵引,原来1块5的价格,我就提到2块8,一次性签4300张长期合同,也不给你限死,签的时候是最低收购价,市场上去的时候我再浮上去,只要你按农夫果园的标准化种植,就能保证收益。」

事实证明,在有了一纸合约——以及农夫山泉这样大公司对合约效力的背书——之后,中国农民的交付成果,能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质量,「他们的技术甚至比柑橘研究所的专家还懂行,光看叶子就知道哪几棵树该砍了,更重要的是,在那200多万亩里工作的人,已经不再是传统的农民,而是转化成了农业工人。」

办企业,要有回响

改革开放以来,围绕「三农问题」的争论,从来都没停歇,系统地讲, 就是在城乡二元结构里,城市的现代化、城市居民的不断殷实,和农村的进步、农业的发展、农民的小康相对滞后的反差。

某种程度上,钟睒睒是拿农夫山泉卖水挣到的钱,去补贴那些更加多元化、也更加接近农业供应链源头的业务,与此同时,现代企业有现代化的设施,但老板的具体行为,却离不开他自身经历的印记。

就像钟睒睒当年是亲口剥了两个橙子才定签下的榨汁厂投建协议,他在做矿泉水的那些年里,也是一定要去亲眼盯每个水源的出水口,广西省上林县的县长讲对农夫山泉的招商引资,最大的争议是能不能让钟睒睒去到深山峡谷里看水源,地理危险,怕出事故。

后来做茶也是,原本可以委派给调研公司的活儿,钟睒睒坚持要自己带队出国考察,去学习集约化管理茶园的经验,现在农夫山泉已经不是在找茶园采购茶叶了,它还介入了管理程序,把手工作业的茶农培养成具有工业化知识和技巧的经营者。

帮助农民克服周期,用大厂的资源和储备来为产业托底,这是共患难,在产业起来之后,严格按照合约分配,不以大厂自居压价,这是共富贵,都不是特别复杂难办的事情,却在整个农业生态链里寥若晨星。

农夫山泉的体系里可能出不了流量爆炸的带货主播,但任何与它合作的农民,都不用担心会被即兴拉黑,去年霜冻加上交通受阻,果农一度面临「丰年减收」的危机,农夫山泉额外增加了1万多顿采购量,用自己的渠道网络消化供给过剩,林林总总,其实都不过是本分而已。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钟睒睒对他身份的自我认同,促成了行动上连续不断的回响,这些回响既有「疯」的一面——身为企业家依然趟在一线,费心费力地改造面朝黄土的商业模式——也说明理想主义从不过时,只是容易被遗忘,企业家精神的诠释角度可以有很多种,但最重要的,就是在时代的境遇里,持续地为社会创造价值,就像王阳明总说知行合一,是因为行胜于言。

王尔德固然优美的说「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然有人仰望星空」,但星夜过后太阳升起,每个人都还是要脚踏实地地行走在这片土地上,而让靠着土地吃饭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件事情,也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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